萬歷二十三年的薊州之變,是一場悲劇,至今仍不忍卒讀。
這場事變,在史料上記載極少,只有《神宗實錄》中有過寥寥幾句記載,由于當時尚處于三大征的抗倭援朝時期,朝鮮的史料倒是記載頗多。
「萬歷二十三年十月,己未,防海兵以要挾雙糧鼓噪,薊鎮督、撫、道臣擒其倡亂者正法,余黨盡驅南還,奏聞兵部覆請,報可。」
在神宗一朝,發生過多次兵變,比如萬歷十年的杭州兵變,十一年的廣東羅定兵變,十三年的四川建武兵變,十五年的潯陽兵變,十六年的甘肅兵變,十七年云南永昌兵變,萬歷十九年,京營的士兵甚至在長安門鬧事,相比之下,萬歷二十三年這場兵變似乎算不上什麼大事。
兵變主體是鎮守北邊重鎮薊鎮的南兵,也就是通常被稱為戚家軍的部隊。萬歷二十三年十月二十日,薊鎮三協的南兵由于長期欠餉,群情激奮。薊鎮總兵官王保將他們騙到演武場誘殺。
《兩朝平攘錄》:平壤南兵撤回時,以王賞不給鼓噪于石門寨。
總兵王保與南兵有小忿,遂以激變聳惑軍門,千三百名保盡誘殺之。《朝鮮宣祖實錄》:建昌營調南兵三千留養,以備倭之緩急。而十月間,以離家日久,錢糧不給,含忿謀作亂。事覺,殺三千三百余口。
就在不久之前,還在朝鮮平倭戰場叱咤風云的抗日英雄,卻被集體屠殺。
被殺的南軍人數,各類記載中人數不一,從數百人到3300多人不等。不過從之后的一些數字中可以推斷出蛛絲馬跡。
在前后兩次出征朝鮮時,南兵都是給朝鮮軍民最好印象的明朝軍隊。除了作戰勇敢,還不擾民,軍紀極佳。朝鮮人對吳惟忠所領的南兵,是眾口一詞的稱贊,在入朝明軍中口碑最佳,戰功卓著,這是一支功勛部隊,統兵的將領吳惟忠、駱尚志、王必迪三人被稱為「南兵三營將」。
薊鎮南兵即是吳惟忠部所統的征倭浙兵,出征后有所損失,仍然補滿兵員,共計3700多人。
到了兵變發生過后的兩年,第二次抗倭援朝開始,兵部仍然調派吳惟忠統領南兵入朝抗戰,但這時南兵的數字有了巨大缺口,已不到2000名,減員將近一半,需要再招募1785人湊足人數。如果對照這個數字來推算,在兵變中被殺的南軍人數應當在1700-2000人之間。
表面的原因,主要就是「要賞結聚」「挾增月餉」,就是說索要欠餉,聚眾鬧事。
明朝中期的軍餉,募兵制一般是每年十八兩。但是東征援朝是出國作戰,有所不同。
當時經略軍務的宋應昌將南軍的軍餉提高了一倍,達到了一年43兩左右。宋應昌在職的時候,都是按此標準執行,問題是他在第二次抗倭援朝戰爭前被解職,截止被解職時,軍餉并未全部按期發放,這成為了隱患。
南兵鬧事的原因,并非全部是軍餉,還有第一次入朝作戰時該得的賞金,大家都是提著腦袋拼命去的,仗打贏了,事先答應的賞金卻遲遲沒有,這當然讓人寒心。
宋英昌優待入朝士兵,這是好的,能提高士氣,激發戰斗力。但他離職時沒有做好善后,宋英昌自己也在給內閣首輔王錫爵的書信中說:平壤首級大功未賞,各軍志意似不如前,是人事不在我,幸相公留意焉。
欠餉本是軍中常事,士兵不滿乃至鬧事也并不鮮見,為何立下汗馬功勞的南兵會被屠戮?這牽涉到另外一個方面的問題:軍中的南北之爭。
南兵都是戚繼光從浙江招募的子弟兵,前后共有二萬余人。
在第一次抗倭援朝戰爭中,吳惟忠率領薊鎮3700多南兵參戰,表現出色,有目共睹。
朝鮮人在《朝鮮宣祖實錄》中如此評價南兵:
「南兵不顧生死,一向直前,吳惟忠之功最高。」「游擊吳惟忠領南兵進攻密德牡丹峰土窟,其軍力戰,死傷尤多。」
但是,軍隊的統帥李如松,是北軍的靈魂人物,他在戰后的軍功分配上,明顯偏向北軍,把原來南軍的戰功按到北軍頭上,比如平壤的「首敘」之功,是吳惟忠奮勇先登,結果到了最后,被歸到了北軍將領楊元頭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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